說起來這事全怪湯姆。
如果不是他在辦公室門上貼了一張海報,說不定約翰這個老實美國孩子就成我同事了。
湯姆是咱們研究中心的一個教授,哈佛大學畢業的社會學博士。都說美國人不愛談政治,湯姆絕對是個異類,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政治傾向。大小場合,只要逮住機會,他就酷酷地板著尖瘦如刀削的臉頰,翹著焦黃的山羊胡,瞇著似睡非睡的眼睛,冷冷地針砭評說幾句時事政局。從他話里聽出,他在華盛頓有些“特殊” 的朋友,頗知道美國內政外交的內幕,每每說話,不是聳人聽聞,便是令人耳目一新。這不,自去年三月美伊戰爭打響,他門上就貼了這張海報。過其門者,無不失笑。
我的辦公隔間跟湯姆的辦公室正好斜對面,每一抬頭就看見這張圖片,這是模仿科幻電影巨片“星球大戰” 第二集的海報,只不過男女主角被換成了布什和他的國家安全顧問瑞斯,壞角成了傻大木。看見自己喜歡的電影的海報被篡改成這樣,難免啼笑皆非。
而每想起那倒酶的傻大木,我就難免隱隱“內疚”于心。就在伊拉克戰爭之前,雖說伊拉克給美國英國整得很慘,可傻大木本人倒還意氣風發,三天兩頭鬧點事,不是派架飛機在美英聯軍在禁飛區轉兩圈,就是到處宣傳多少兒童因為禁運營養不良而死,無論是前總統克林頓,還是現總統布什,除了嚴厲警告或者抵賴,似乎也沒有更多的辦法。我平時也愛聊聊政治時事,有空就和湯姆擺龍門陣。那天午飯時間,湯姆談起伊拉克空軍又一次在禁飛區內飛行。我笑道,其實傻大木伊拉克是一個很值得利用的工具嘛,一旦布什有什么事情沒處理好,找岔子揪住傻大木揍一頓,國內外注意力馬上就轉移了,豈不是高招?當然,如果布什真的想解決傻大木,這么小打小鬧是不行的,設禁飛區也沒多少用,因為老薩很精通耗子逗老貓的把戲,時不時捅你一下,給你惹點麻煩,你枉自暴跳如雷,損不了老薩一根毫毛。我下結論說,要整就要把對手整死,如果收復不了他,那就粉碎他,理由嘛,那還不好找?記得說“粉碎” 時,我用的單詞是squash,湯姆對這個squash格外贊賞,連聲夸這個詞用得好。
這本是一陣瞎聊,沒料到,兩個月過后,美國英國就在伊拉克打得雞飛狗跳,活捉了傻大木。我一直懷疑湯姆是不是把我的話轉告給他在華盛頓的特殊朋友,湯姆不用說是反戰的,他美國政府里的朋友是否如此,那就不得而知了。布什決定將傻大木一整到底,這決定是否有我推波助瀾的份,恐怕也是莫須有。這就是我常常暗暗對老薩“內疚”的緣故(哈哈,開玩笑的啊)。
約翰做夢也不會想到,他就是栽在這張搞笑圖片上。
說起來奇怪,連續幾年,美國就業市場一片哀鴻,教育研究機構反倒財源滾滾。比如說我所在的這個研究所,幾萬幾十萬美元的小項目常有,去年更是拿到一筆幾百萬的大資金。所以,到處都聽說在裁人,我們反而連連招新人。約翰就是來應聘的新人之一。
我們這兒招新的程序是這樣的,應聘者先跟各個高級研究員以及主管面談,再和咱們一般員工見面。咱們這一關也很重要,因為招進來的人必須跟咱們一起朝夕相處,通力合作,可以說,咱們共同的這一票,也跟那些研究員們一樣具有否決權。約翰和我們談了談,這是個相貌普通的美國白人,三十出頭年紀,多少有點拘束,可能是有點緊張,因為他跟研究員們面談的時候,是一對一,而現在是咱們五六個人對他一個。他有過工作經驗,過去干的活跟我們的要求的活正好差不多。同事中有人問了幾個很正式的問題,諸如“你怎樣看待獨立工作和團隊精神” 之類,他也很正式地回答,很標準的那種答案,估計是事先準備好了。總而言之,沒有特別壞或者好的印象,不過他有過類似的工作經驗,而且由于這份工作技術性比較強,急著等人干,應聘的人又不多,我估計約翰相當可能會得到聘用。和同事們交流了幾句,談了談印象,都差不多。
下午,老板把我們召集到會議室,在最后開會決定之前,他想聽聽他手下的意見。我們還沒怎么說話,我倒是看出老板幾乎定下來要約翰了,因為他重復了好幾次約翰有相應工作經驗,而中心的話堆起來沒人干。我的工作性質決定了我不會和約翰有什么工作上的交流,所以無所謂,何況我也覺得還不錯;三個女同事都是年輕人,一直嘀咕咱們中心女多男少,嚷嚷說要招個帥哥進來,這位約翰白白胖胖,神態拘謹,絲毫談不上酷,可是畢竟招新人是要找干事的,看得出她們有點失望,可是也沒能挑出什么毛病來;另外兩位男同事表示沒什么意見。看來就這么定了。
正在這時,門開了,中心的大秘書黛芬妮進來了,她是全中心的財務主管,約翰面試的最后一關就是她。她剛剛送走約翰。她卻是一副忿忿的神情,進來第一句話就是:“這個約翰!”
大家都問,怎么了?
黛芬妮憤憤不平,說道:“他看來知道我不過是財務主管,沒有權力對他的去留發表意見,所以不當一回事,當我向他解說中心的福利待遇和工作準則時,他象條空面袋一樣軟癱在椅子上,愛聽不聽的!”
我開始明白過來,原來約翰以為跟研究員們面談之后,面試就算結束了,于是神情中顯露出對黛芬妮比較輕慢,得罪了黛芬妮。老板勸慰道:“也許是他累了,今天對他來說可夠漫長的。”我暗想這個約翰真不懂事,也太老實了,即使你看出了黛芬妮對你的受聘不起關鍵作用,難道不知道我們中心這么小,人與人相處合作都得小心在意,真得罪了誰,老板也得考量別人的感受嗎?
黛芬妮卻噗哧一聲笑了起來,一發不可抑止,好不容易忍住笑,說:“你們不覺得這個約翰古里古怪(weird)嗎?我從早上起就接待他面試,一天都沒有看見他哪怕是咧咧嘴巴微笑一下,唯一的一次他活躍起來,就是他經過湯姆的辦公室,看見他門上的那張畫!他臉上頓時放出了光芒!笑得那個燦爛!就象空面袋一下裝滿了那樣精神飽滿!”
我們頓時哄堂,想起湯姆那張不動聲色的瘦臉,還有那門上的熱鬧火爆的圖片,再想起約翰這“空面袋” 立即鼓起來白胖的滑稽模樣,不由得狠狠地笑了一回。我邊笑邊想,這約翰小子完蛋了。黛芬妮的這一招我是很熟悉,我讀書的時候,系里有個印度教授,很刻薄,喜歡挑跟他不和的教授的學生的刺,美國大學讀博士的學生來自世界各國,他就專門在正式場合糾正學生的英語發音,特別強調他們的口音,引起大家哄笑。于是,不管學生的論文報告多么出色,工作怎樣認真,一笑之下,不說一切付之東流,至少評價會降低幾個等次。
果然,丹尼,一個美國男同事,說:“我不知道約翰工作上怎樣,可是我可以肯定,他不會是下班以后我找人去酒吧喝酒的人選。”
幾個女同事支支吾吾:“well………..”顯而易見想改換剛才的說詞。
我側頭看看老板,老板也在笑,不過沒有我們這么輕松。是啊,如果不要約翰,他又得花很多工夫從上百個應聘者中找合適的人選。
外面電話鈴響,黛芬妮笑著出去了。老板收起笑,輕咳一聲,說:“還有其它的看法嗎?” 大家面面相覷,一時無言。
正要散會,黛芬妮又進來了,仍舊在笑,她說:“其實我們誰見了湯姆的那張圖都會笑。” 她這一說,大家又忍不住笑了。她笑著續道:“可是我們別的時候也會笑啊!顯然這個約翰反戰,我倒是無所謂,我也不喜歡戰爭,可是你也不能只對反戰感興趣吧?這個家伙太古怪了,如果要了他,不知會有什么事情發生呢!”
她說著,大家笑著,凱柔也進來了。凱柔是中心的科研項目統籌主管,和黛芬妮共用一個辦公室。她和咱們一起笑了一陣,接口說:“如果約翰接待人時,擺出他那付樣子,會影響我們中心的形像的。” 她說的也沒錯,因為這個位子確實有些和外界交道的任務。
我笑過之后,倒是有些意外,感覺黛芬妮頗有些不達目的不罷休,凱柔明擺著是她請來幫忙的援軍了。看來她是下定決心要把約翰拒之門外了。不由得記起我和湯姆聊起傻大木的那個“粉碎” 理論:要么就不整,要整就整死!想想也是,如果約翰進了中心,知道黛芬妮曾對他印象不佳,黛芬妮也不自在,不如現在就拉倒。記得老板曾經評價黛芬妮,說她很職業(Professional) ,看來,這種意識也是合格的職業作風的內容之一了。
老板點頭,我知道他聽進去了。他以前有過教訓,新來的人工作能力不錯,可是為人古怪,給他惹了很大的麻煩。
這時門慢慢開了一條縫,一把山羊胡子先翹了進來,隨后湯姆那張瘦臉伸進門,他路過,聽見會議室熱鬧,順手開門看看。這是我們談論了半天的人,大家更笑開了。
湯姆怎么也不會想到跟他有關,慢慢地轉動眼珠,問:“你們在開PARTY嗎?”
不是,我們在談論約翰。我們告訴他。
“你覺得約翰怎樣?” 黛芬妮問。老板沒作聲,他們研究員們有一個正式的會議討論這個問題,這不是說他的意見的場合。
“He LOVES me! ” 這是湯姆的回答,“可我不知道為什么,”湯姆補充道。
約翰完了。
你說是不是應該怪湯姆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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